《华裘之蚤》是近日由中华书局出版的一本新书,作者是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张剑,这是他的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“中国近代日记文献叙录、整理与研究”的阶段性成果。书封是明亮的暗金色,像极一袭华美的袍,袍左侧烫印副题:晚清高官的日常烦恼。书中则裹着从日记中淘洗出的时代大人物风光的另一面,这些人物包括何汝霖、季芝昌、曾国藩、廖寿恒、鹿传霖、绍英。
何汝霖归乡葬母,却引来众多亲戚朋友的索取纠缠;季芝昌仕途前景一片光明时,却引疾而归;曾国藩遵祖训“不信医药,不信僧巫,不信地仙”,因己病过重不得已服药后仍然百般自责;廖寿恒亲兄病危,为救兄遍请名医还是无力回天。军机大臣的华裘之下,是和普通百姓相似的日常烦恼,而烦恼的源泉,也和普通人无甚别样。张剑对这些晚清军机重臣所遗存日记的解读,无疑拉近了大人物和普通人的距离,让普通人了解大人物的普通之处,他在自序中说:也许,当“榜样”走下神坛,成为我们身边之人时,人们希圣希贤的勇气反而会大大增加。
和张剑聊天是一件惬意的事,他的博学和亲切让人心神宁定,而他历年来对近代日记的整理和研究情况也慢慢地、有层次地呈现出来。
在日记里看他的情绪,琢磨他的心态是很有意思的地方
张剑对近代日记的研究始于2007年对《翁心存日记》的整理。那时他供职于中国社科院文学所,偶然又必然地进入日记这个题目,一部分原因是他认为自己“才不过中人,不能好高骛远,应该先把一些富有价值的文献最大程度地做好”,而日记是他认为立体推进各方面、真正弥补历史缝隙的文献材料。日记号称百科全书,“总体上来说比较好玩。研究日记,主要还是在情感史和心态史,在日记里看日记主人的情绪,琢磨他的心态,这是我认为很有意思的地方。”
张剑是全国几大图书馆的常客,国家图书馆去得最多,因为它最大。“想和日记主人的生命有共鸣,肯定是要多看,所以有空儿就去,尤其在发现感兴趣的日记的时候,去得更勤。”张剑总说笨人就是要多用功,而我看到更多的是他钻进去之后所获得的乐趣。
张剑最初的学术研究没有直接从经典人物入手,而以社会上的二流人物居多,他形容自己做学问的方法是“农村包围城市”,“一流人物是超时代,二流人物身上往往有更多的时代真实,那些基层小吏、教书先生、幕府师爷等,他们的日记有时就是浑浑噩噩,张家长李家短,没那么多人文情怀,即使晚清那么大的社会变化,在他们日记里往往没有体现,好像和他们没什么关系。但就像阮籍说的‘裈中之虱’,人去捉虱,虱子就一直向絮缝深处躲,可是真遇上大火,又能躲到哪里去呢?这种苟安也是最真实的人性。”通过日记,张剑想把这些人性最基本的东西抠出来。即便后来张剑的日记研究涉及大人物,他的着眼点仍然落在人性的层面上。
张剑有一批志同道合的朋友,比如南京大学的徐雁平、华东师范大学的彭国忠、中国社科院近代史所的马忠文等。从2013年至今,他们一起推动的《中国近现代稀见史料丛刊》已经出版六辑,第七辑将于本月出版,第八辑也已向出版社交稿。据张剑的不完全统计,1840年至1919年的近代人物中,遗存下日记的有1000多人,其中的研究空间和价值非常大。
整理过程常常伴有痛苦,有的字迹难认到令人吐血,张剑形容像鬼画符一样,“比如何汝霖日记,说实话很多时候是靠上下语境猜出来的。所以我们不相信找个书法家就能解决问题,书法家进入不了日记语境,不懂这一段历史的话根本就无从猜起。”
整理日记的过程需要较长时间,第一遍的稿本整理只是向电脑里敲字,能认出多少是多少,张剑加入了一个日记书信整理微信群,里面有各个行业的专家,大家经常一起猜字。“最好先不计对错,将日记全部过录下来,如果一开始就细抠,整理很难向前。第二遍再通过上下文理解,同一字在不同位置的出现等,对日记的整体有一个大致的了解和校正。之后再去查找专有地名、人名、涉及的人员等等。”为了能够更好地为更多学者利用,建议做人物索引。“日记的人物索引最好不用页码表示,而是用日期表示,也就是人物出现在哪年哪月哪日。这样做的最大好处是不管日后版本如何变化,你做的索引都是有效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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